大唐豪侠: 天平版《大唐豪侠》-第十五章 骊山夜话

作者: 炽炎 2006-06-11 我要投稿专区首页

炽炎作者简介:网络原创女侠天平,文净如水,寒如冰,貌灿若朝华,才深若幽谷,有书:《双曜引》、《西幸残歌》、《凤起阿房》、《千金掷》、《分飞燕》、《落鸿火》、《庶人剑》等,笔落处,剑气如虹,倚天出,谁与争锋!作品简介:家国乱、山河错,檀灰藕断肠结,何处勘破。江南雪、塞北歌,苍茫万里行遍作者简介:
  网络原创女侠天平,文净如水,寒如冰,貌灿若朝华,才深若幽谷,有书:《双曜引》、《西幸残歌》、《凤起阿房》、《千金掷》、《分飞燕》、《落鸿火》、《庶人剑》等,笔落处,剑气如虹,倚天出,谁与争锋!

作品简介:
  家国乱、山河错,檀灰藕断肠结,何处勘破。
  江南雪、塞北歌,苍茫万里行遍,芒鞋破钵。
  叹、叹、叹、
  少年游、西湖楼,银鞍紫骝马,临水照吴钩。
  罢、罢、罢、
  萦蔓草、黄金台,长安客居老,胡姬鬓上白。
  耿耿孤心、荧荧青灯,春闺梦未尽,寒枕听残更。
  疏枝星梅、岸芷幽芳,凉州月如水,侠骨死犹香。

  许是寒冰门中看雪景早已看腻,尉凌云迎着寒风大大地打了个呵欠,舒展了下胳膊道:“我得睡了。”


  叶笑天却道:“我却还想和方丈大师叙一会旧,你去后见安伽若还没睡,便代我训斥他一番。”


  “明白明白。”尉凌云连连点头,随寺僧去了。


  寺僧手中灯笼光晕在刚刚覆白的雪地上去得远了,黯淡如陈年绸缎上的一粒霉斑时,仲慈方道:“他看出来了么?”


  “与他无关的事,”叶笑天淡然道:“便是看出来了,也无碍的。”风穿廊而来,鼓得叶笑天青袍与仲慈身上袈裟烈烈起舞,二人退回屋里,合上门。


  “此事并非老衲授意而为。”


  “是否太子齐王旧部,已经不再听方丈号令?”


  仲慈长眉深锁,道:“两位少主尚在我手中,大局还无碍。只是很多人觉得随着时日推移,官民百姓渐渐将李世民视为**,**希望越来越渺茫,因此近来多有行险一击,与敌偕亡的言论。”


  “那方丈是如何看眼下形势的呢?”叶笑天再问。


  “老衲只想平安抚养大两位少主,至于将来他们要如何,便由得他们罢了。”仲慈叹道:“只是近日即有燕郡王以太子名义**,又有朱令致谋刺在后。虽说忠义可嘉,然而老衲很怕他们如此盲目急躁,自己送命不说,还会边累这两孩子。”


  “如今连我自己都不明白,当初救他们是对是错了。”叶笑天笑得格外苦涩。


  “你答允为我看看《炎黄录》,如今竟未完成?”


  “这中间出了许多差错,还教我被困雪窟多时,不过,也并不是没有一点收获。”叶笑天双眼逼视仲慈,灵识离体而出,紧紧箍在他身上。仲慈一惊想要站起,却又一个踉跄坐了回去。


  “你怎么了?”


  “从前太子机密事,都暗中交你去办,眼下我有件事要问你……”


  叶笑天开始讲叙雪窟中所见所闻,最终喝问道:“我师父之死,到底与你们有无关系?”


  仲慈也微有惊讶神色,然而眸子依然清定,并不慌乱。他听完后略微沉吟,道:“老衲不知道。”未了又补上一句,“太子未必每次都让我做事。”


  “那你是说,太子手中,确有此物?”


  “是,”仲慈平静地道:“太子曾有言道,此仍祖传秘物,百年来不知有多少李家政敌中此毒而亡,素来只传家中嗣子。”


  “太子曾向秦王下过这毒么?”叶笑天问道。


  “试过,”仲慈也不避讳,道:“是老衲亲自下的手,然而失败了。这毒并不能下在食水中,要狭小房舍中点燃,才有药效。秦王房中从不熏香,老衲想方设法在他常去的化生寺里换了一支线香,结果他并没有进那间禅房,只有尉迟敬德等人进了,而因为有人无意中开了窗通风,尉迟敬德中毒并不深,服了些清热的丹药便好了。所以说,有时运数二字,是当真有的。”他未了叹息一声。


  “喔!”叶笑天想起尉迟敬德中毒一事,本以为是食水有毒,却不想是这无色无味的暗香。


  “只是老衲想不出太子与齐王有何缘由要谋害尊师,而且确实不曾听说过此事。”


  “你现在手中还有十日情吗?”叶笑天问。


  “没有,这东西当年也是太子亲自收藏的,从来只在要动用时分出一点点来。”仲慈微微摇头。


  “太子遇难后呢?”叶笑天又紧跟着加问了一句。


  “那之后就不知道了。”仲慈斟酌着道:“应该是抄没而去了。当时极之混乱,逃走的家奴也卷带了不少什物,况且只是抄家的人未必知道这是什么,兴许随手扔了也未可知。再说了,这种东西,不可宣示于人,就算已经抄入李世民手中,也不会登在籍册上面。至于上皇有没有把这些事告诉李世民,就更加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。”


  叶笑天微微苦笑,看来除了当面问皇帝以外,似乎再无接近迷雾的手段了。不过他依然道:“我明日还是去尚药局翻看下这几年的脉案药方吧,还有当年抄家籍册。”


  “也行。”仲慈淡然道:“你往日旧交亲故,在这两处任职者甚多,只不过你即露面,上门拜访的自也不少了,你只怕要应付一阵子。”


  叶笑天咧了下牙,道:“看来我要一早就出门才行。”


  只是叶笑天虽然决心早起,然而拜访的人来得更早,竟然还是将他堵在了胜光寺不得动身。安伽与尉凌云不胜其扰,又是头一回来长安,便结伴外出游逛,这日将年节小吃尝了个遍,各自买了几枚桃符傩面,尉凌云还举着支大风车,盛了满耳喧哗声回丰乐坊。刚入坊中,便听得另一种吵闹。


  “我们确实得了眼报,说有犯人家眷避入此门。还请师太遣了出来,也免得这些粗鲁军汉,扰了诸位师傅们清修。”


  “此门中只有受戒比丘,并无什么犯人家眷,你们还是快回去吧。”那应门女尼面无表情地说完,便要将门合上。


  受命拿人的军将自不依,将门板扳住,拉扯间似乎是军汉无意中触到女尼的面孔,女尼惊叫一声,竟劈头往门板上撞去。还不等军汉有所反应,那门板上已然绽开怵目的一团鲜红。寺中顿时叽叽喳喳呼里哗啦地挤来了一群年岁不一的女尼,七手八脚扶受伤者有之,堵在门口斥骂军将们有之,可怜那领头的小校,似乎就是昨天带兵围朱宅的那个冉昆,被闹了个满面通红,两眼翻白。他最终受不了了,拨出刀来大喝一声,女尼们似乎被惊吓了往后退了一步时,便听得一个声音道:“是什么人?”


  一言即出,众尼后退肃立,让出一条道来。辟众而出的女人着穿月白僧袍戴着顶包紧了头的尼帽,看不出来是否剃发,然而尉凌云却当即觉得她并不是这寺中师傅。倒是她后面跟着的老尼象是主待,却反而随待在侧。她大约年过四十,然而瞳子黑亮,露在衣外的面孔和手皎若新雪,若不是眼角略带皱纹,几乎与少女无异。


  “我们是羽林军宿卫,前来缉拿犯属。”


  “羽林军宿卫?就能擅闯尼寺,侵辱女尼?这是谁给你们的教导?” 她眉头微微一挑,便有烈火灼腾般的气息绽裂而出。


  “小人,我,有官中签下的状令……”冉昆其实已经被这女人的声势镇住了,手中刀露了半截在外,收也不是拔也不是,然而还是嘴硬地把这句话说出来。当时宫中尊佛尚道风气很浓,这种皇家尼寺中修行的女尼,身份多有贵不可言者。只是再如何尊贵,也是方外人,断不会干预官家事务,冉昆实在没想到今天会遇上这样的事。


  “闹什么?”


  正在他尴尬时,听到李德奖的这一声真是大喜过望,他往前猛跑道:“郎将,她们不让我们进去。”冉昆本来是想听他喝骂一声:“一群没出息的废物,几个女人就把你挡在门外了?手里拿刀是给人吃的呀”等等,却没料到李德奖没声没息地下了马,往前几步到那女人面前,略屈了下腰膝道:“母亲大人近来可安好?”


  “这人和这女人是敌人?那什么还给她礼?中原人真是奇怪。”安伽突然插了一句。他跟着他们这么久,还是不太听得懂汉话。


  尉凌云心上微震。先前他知道红拂女在这个尼寺养病,然而见到这女人时,却总没往红拂女身上想。此时看李德奖称她为母亲,她倒是神态安然,可李德奖的声容举止,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生硬,他嘴角微微向上拧着,能听懂他说话的人,多半会那这一道弧度视为笑意,而安伽这种听不懂的人,却不免看出别的意思来了。


  他想了一会心思,那边李德奖已经将事情解释过。红拂女依然微微摇头道:“昨日确有一对母女前来,惠寂师太见她二人尚有慧性,便已为她们剃度过了。现下她们是这法界尼寺中的比丘,再非犯官朱氏的眷属。”


  “她们来投时,并没有说自己的处境吧,想必欺瞒了大师,这便犯了诳言之罪,不是佛门弟子所为。”李德奖小心翼翼地进言着。


  “不必说了!”红拂女厉声道:“你一口一个犯官,那朱令致如今生死不明地扔在牢里,不曾招供,也不曾有同党指证,这又算什么犯官,你们读了圣贤书,拿着朝庭俸禄,就是这么做事的么?”她拿出母亲架式来,李德奖只好苦着脸陪罪,垂头丧气地退下来了。


  冉昆神情尴尬地蹭到他边上,他一咧牙道:“你去回话,就说案情尚未明白,等结案时一并处置吧……”


  应付了这一摊事后,李德奖看到了在缩在墙角的尉凌云和安伽,他上道:“正要去拜访。”


  尉凌云将风车夹在腋下,拍了拍看热闹时帽上肩上积起的雪沫,一笑道:“只怕是去拜访你昨天遗在那里的铠甲吧!”


  “呵呵,昨日饮过头了,多有失态,今天寺里应该很热闹吧。”李德奖牵着马匹,与尉凌云并肩而行。


  “一大早就有好些人来拜访了。”尉凌云摇头,道:“我们都没处站脚,被挤出来的。”


  “今日是落雪天,要不近年关时四处逛逛也很有趣的……”


  闲扯了几句后,便到了胜光寺。几名神情不满的客人正退出来,送客的寺僧歉然道:“不好意思,平安侯换了宿处……”


  尉凌云一怔,将风车塞到安伽手里,随寺僧进去道:“你们还真会帮他挡客呢!”


  “平安侯确实不在小寺了。”寺僧诚恳地问。


  “喔?”他略有些吃惊。


  “中午时分有一小会没客,平安侯便离寺而去,方丈请两位且安心在寺中小住,不过二三日,他自然回来。”


  快到中午时,叶笑天已经觉得这次回长安的方式实在是大错特错。他一错不该住在胜光寺这皇城附近消息灵通之地,二不该在昨日搜捕朱宅时跑出来。眼下光应付往来情面已是不及,更不必说去查阅档案。他当机立断,想道:“不如我直接去找皇上问个明白。”


  他即知道李世民尚在骊山离宫,便瞅了个空隙,略加收拾,给尉凌云和安伽留了个口信,从后门溜走了。


  华清宫在临潼骊山北麓,因有温泉胜景,因此被历代皇家辟为养生之地。叶笑天记得以前李世民并不喜欢华清宫这种地方,觉得是消磨志气空耗光阴之举,倒是健成元吉时常盘桓此处。天色暗下来,路上行人也渐渐稀少,旷野之上风急如啸雪落如云,四下里昏瞑一片,都不辨东西南北。直到看见前方幢幢山影间透出来的些微灯火,他才能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。


  此时有密集的蹄声传来,叶笑天往路边闪去,只见一匹驿马自身后飞奔而来,马上骑士紧俯在鞍上避开峻急的风雪。这种情形叶笑天十分熟悉,这是有紧急军情送达,看来李世民虽身在离宫,依然照常处事。


  他曾受元吉之邀来此宫中游畋,因此对华清宫的格局并不陌生。华清宫设四门,北门津阳门为宫之正门,南门朝阳门可通南之骊山,东为开阳门,西为望京门。南门因为依山而立,所以宿卫稀少。叶笑天本打算从南面越入,然而终究要绕远路甚是不便,他心中一动,菩提子飞弹而出,击在送信人胛窝上。那人无声无息地跌下马去,叶笑天疾奔两步,上前一挽。马匹奔嘶数声,终于蹶蹄而伏。叶笑天从军士身上搜出一封用防水油纸包好的信件,摸到了上面的封蜡印鉴,便系在腰间。路上再无行人,由他从容剥了那军士衣裳换上,再将自己的袍子披风给军士蒙上,将他推到路边。一两个时辰后,他会醒来吧,希望这一两个时辰不会把他冻僵了。


  叶笑天怀着一丝歉疚上路,再走了里许,便到望京门叩阙而驻。侍卫见那信件,笑道:“是泾州来信,皇上正等着呢!这位兄弟一路披风载雪而来,实在辛苦了,且在班房上坐会,我这就交给内监去……想必今晚的赏银是不会少了。”


  进了内面炭火正旺的班房,当值的宿卫正在温酒吃肉。叶笑天跟着吃了两盅酒,送信进去的侍卫果然引了个青衣小监过来,颁了二两赏银于他。他一等那小监走,便说累极渴睡,侍卫们也很同情他大风雪天赶路,就引他去了内间小屋里。一进去叶笑天便将被窝堆叠成有人睡的样子,自己翻窗而出,只见披着斗笠的小监提着个风灯走得甚慢。他很有耐心地跟在后面,这种天气里面,巡逻宿卫实在不易发觉他的行迹。过了三层宫门,小监终于止步,进了一座宫殿内。


  叶笑天依稀记得这是九龙汤,从前太子建成在此处居养过。他从檐下翻入,摸到汤池附近,便听到有宫女道:“皇上有旨,今夜不来,你们可以收拾了。”


  侍奉汤池的宫女们如蒙大赦,顿时莺声燕语地说笑起来。叶笑天便跟着那传旨的宫女顺着一道长廊而去,拐了几道弯后长廊到了尽头,尽头珠帘下另有三名宫女内监侍立,她悄没声息地走过去站在他们之间。帘上灯影幢幢,映出个俯案疾书的身影。叶笑天闪身在柱后,一时间觉得手足发汗,心口微喘。过去多年追随他左右犹不觉得,此时却觉得那股威仪压迫得他浑身不自在。


  他案边似乎坐着个女人,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,叶笑天微微一怔,原来长孙皇后也在此处。她说的好象正是燕郡王李艺之事,“皇上,李艺总是宗室,累有战绩,如今您践祚未久,这样处置,恐怕不妥吧?”


  李世民道:“胡说,押回来才是不妥呢!”这也是长孙皇后进言,若是换了别个妃子,恐怕早就赶出去了。


  “他就算谋逆是实,也总要给他个按律审讯明正典刑吧,您现在……”


  “我意已决,你不必说了。”李世民打断了她的话。


  叶笑天听出这话中意志刚决再无动摇余地,内面长孙皇后便也默然。片刻后她向李世民俯了下身便离床而出,外面等侯的两个宫女打开帘子,将一袭孔雀裘披在她瘦弱的肩头。长孙皇后向着叶笑天藏身处走近,几乎是擦身而过,叶笑天能看到她面上隐约的泪痕。


  长孙皇后履声渐渐消失在长廊深处时,屋内传来“咣!”的一声,似乎是李世民将案头的茶盏拂到了地下,他在屋里来来去去走了几遭,喝道:“都出去。”


  几名内监和宫女畏缩着退出帘来,似乎还怕那怒气波及远弥,纷纷退到到拐角处。叶笑天见角落里有一盏茶汤在小炭炉上正旺,边上茶器一应俱全,便倾了一盏,用托盘盛着,掀帘而入。李世民正坐在对窗面南的灶床上,提笔在灶头案几上写字,他悄然过去,将茶盏放在书案右上角。


  朱笔重重地在状表空白处批下“就地伏……”他顿了笔,不耐烦地挥了一下,一滴朱砂溅在了叶笑天的前襟上。叶笑天的影子投在李世民正批阅的书柬上,他才觉出不对,停笔抬首,眼眸骤然缩紧起来。


  叶笑天去职前最后一次见李世民,便是玄武门那日清晨。从太极殿殿脊上喷薄而出的朝阳涂在他年轻英武的面孔上,仿佛是鲜血一般,因此显得狰狞无比。他从李世民征战八年,李世民以统军大帅之身,数次亲冒矢石上阵冲杀,他甲胄染血的情景实在不罕见,然而从不曾如此可怕过。


  叶笑天挽袍跪下,道:“庶民叶笑天,见过皇上!”


  他没有行三跪九叩之礼,李世民似乎也忘了这一层,只是一径盯着他,室间悄无声息,两个人的影子也肃静如亘,只余烛芯“毕剥”,焰火微摇。


  “起来吧!”李世民本来似乎在发怒的,这时却全然冷静下来。


  “谢皇上先恕过庶民擅入之罪!”叶笑天语声微颤。


  “你进都进来了,还怕我降罪?”李世民蛮不屑地从鼻子里“哼”了一声,侧过身往后面的抱枕上一靠,道:“往年军中,你不一样闯过我的大帐么!”


  “庶民一向失礼,全是皇上包涵。”叶笑天慢慢起身。


  “看样子,”李世民略带玩味地瞅着他,眼仁上光晕灼灼,手指深深地陷到身下柔软的豹皮毡上,不知是有些紧张还是兴奋,道:“你不是来行刺的?”


  “若庶民是来行刺的,此际皇上头颅已经不在了。”叶笑天冷然道。


  李世民点点头道:“我也是这么想的……那你来见我做什么?”


  “我有点私事,想请问皇上。”叶笑天。


  “私事?”李世民不知为什么有点激动,手臂在案头一抚,将那纸状表抓起来,揉捏了下似乎想扔到地上去,还是“叭”地一声,拍回案上。“真是件怪事,人,竟然还能有点私事的!你倒还能有点私事!我的事全是公事、全都是……”他声音高亢起来。


  叶笑天略约猜出来李世民此时为什么事烦躁,他无语垂手而立。


  李世民显然知道自己失态了,他缓了口气,端起那盏叶笑天送上的茶抿了一口,他指着那纸状表,似乎是在自语自言地道:“皇后竟也会说这些废话,真正好笑。欲乱我江山社稷者,便是亲兄弟我也不容情,何况同宗。”他终于提了笔,将那一个“诛”字写罢,便随手扔进案头不知凡几的文书堆中。“你有什么事,说吧!”


  “皇上,我想请问你,当初抄太……建成宅,可有一种毒香入籍册?”叶笑天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。


  “毒香?”李世民恍惚了一下,便明白过来,“你是说那种叫十日情的?我听父皇身边的人说过,只是不记得有没有这件东西了。”


  叶笑天道:“请皇上再多想想……”


  “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,抄家出来几千样东西,难道我都得知道么?”他声音骤然峻厉起来。


  “然而这个东西……似乎是皇上传家之物。”叶笑天不依不饶地追下去。


  李世民“啪”地一声,击在案上,道:“你以为我也会和建成元吉那等人一样?”


  “皇上知道?”叶笑天脱口而出。


  “我自知道!” 李世民微微冷笑着:“大局已定后,他府中的人投向我的不少,我自然知道他用这毒害过我,可我要杀人,自有枪与刀,怎么会弄这些妇人勾当。”


  叶笑天顿觉茫然,他虽然一早就不觉得李世民会做这种事,然而此时亲耳听他说出来,灵识中未曾捕捉到一丝犹豫闪烁,看来李世民此时说的话,全是真的。而这一条线索,难道依然断了么?


  “臣,告退了!”他不知不觉用上从前的称呼,便要往帘外去。


  “你留下!”李世民喝令道。


  “臣该走了。”叶笑天依然退去。


  “不许走!”李世民霍地站起身来,道:“去年我方即位,突厥兵犯便桥,长安危在旦夕,我站在便桥上环顾左右,竟无你在身侧……我当时只觉心头冰凉。我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帝,换了他建成元吉,他们能不能站在这桥上面对突厥千军万马,他们能么?”


  “换了他们,或许突厥并不会入寇。”叶笑天低声道。当年李世民灭王世充擒窦建德时,建成在**防御突厥,早非一日。


  或许有很久没人敢在李世民面前这么说话了,他怔愣了片刻,怒极而笑。“不用多久,我一定会擒了他颉利来长安,天下间不臣服我的,必无好下场。”


  叶笑天只觉索然,道:“佛祖降生时言‘天上地下唯我独尊’,皇上这想法,其实也寻常了。”


  李世民终于让他这句话给呛了一下,怔怔地坐回床上去。


  “这座华清宫,是建成元吉以前最爱呆的地方,我如今坐在这里时,时而会觉得他们的痕迹触手可及。有时侯我会想起从前太原的时侯,还有这一路拼杀过来的十多年……那么多死了的将士……我信自己并没做错。流了几百万人的血才平定的天下,总要由一个最刚强的人来维护。”他望着窗外混沌的天宇,沉声道:“我去过灵宝宫,被引入阵中,我似乎化身为炀帝,由生至死过了一遭……他也从来不曾觉得自己错过。”


  叶笑天微微讶异,他不敢想这对李世民是何等惊心动魂的体验。


  “因此,我盼着能有人真找到那本炎黄录给我一观,”李世民一面说一面摇头,道:“其实找不到也有找不到的好处,找不到时,我总能相信世上有至理大道不可违背,然而若是找到,发觉不过是本迂腐的残简,那时我又该如何?”


  “皇上!”叶笑天骤然间有些激动,往前迈了一步道:“《炎黄录》的线索,臣已知悉,终有一日要将此书奉于皇上。只是不论书上写的有用无用,你都该在自己心中开出一条大道来。”


  假如你不能做到的话,天下间又有谁能做到呢?叶笑天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来。每个人都在寻找一道至理大道,只是对于李世民而言,似乎更加艰难、也更加重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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